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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江陈家大院修缮三年后重开: 朱颜青鬓都消改,惟剩痴情在

来源:中国文化观察网 作者:谢礼恒  发布时间:2017-04-27 17:42

  李凌宇李兄4月25日这天邀约去“川西民居大观园”陈家大院修缮竣工开馆仪式。同时,一场持续到“五一”小长假的川派盆景、编艺展览也同步举行。寿安陈家大院我10年前去过,清雅人少,拍了组照片现在都留着。琴瑟、墨舞,院落温柔。

  十年后再来,恍若隔世。

  温江陈家大院始建于清乾隆年间,扩建在清同治三年,集住宅、宗祠、园林于一体,砖雕石刻、泥塑木艺,亭阁水榭、石山鱼池,是传统民居与祠堂建筑之集大成者,“川西第一祠”叫得响。又因大门两侧高耸的两根双斗桅杆而被俗称为“陈家桅杆”。整个陈家大院包括桅杆、翠柏山房、忠孝祠、圣旨碑、中堂、后寝、寝庙、照壁、大花厅等建筑,展现了明清川西地区的宗族文化。特别是大花厅封檐板上81个神秘文字符号,迄今无人能够破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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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忠孝祠)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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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中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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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后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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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大花厅)

  历经三年修缮,花费六百万巨资,一朝开馆,竟有些近乡情怯。历经川内两次大地震,多年风雨侵蚀,白蚁破坏,陈家大院亟需保护性修复。温江方面用清代传统工艺技法,使用考究材料,经过长期保护性改造和升级,最终使修复后的陈家大院达到真实性、完整性、延续性统一的效果。我和御翠草堂主人霍晓一同去的,作为园林艺术家,他谈及陈家大院这一传统民居园林对现代生活审美、家具装饰方面的影响和帮助,川派古典园林和江南园林的区别,他最近刚出一本《独调》,讲得很到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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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江陈家大院修缮三年后重开: 朱颜青鬓都消改,惟剩痴情在(图6) 

  陈家大院的由来,一说吴三桂和陈圆圆的后人所建,因不敢姓吴,改姓陈;二说陈宗典修房时请工人挖地基,挖出两麻窖银子所建;还有一说,当时一道人道陈家化缘,见陈宗典,二人谈道甚欢,三日后道人离去,临行陈宗典赠予银两,道人赠予一钵,后来下人将钵用来盛饭喂狗,钵内饭一直满,陈家发现后责怪下人,下人回说没有喂过,每次去都是满的。蹊跷得很。后陈宗典将钵放进柜里,钵内放银,第二天柜子里满是银子,陈家后来就用此聚宝而建了陈家大院。

  故事成了传奇,自然有了延绵数百年的精力和韧劲。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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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江陈家大院修缮三年后重开: 朱颜青鬓都消改,惟剩痴情在(图8)

(修缮前的陈家大院)

  1949年解放后陈家大院没收为公产,1950年作为养老院,后作为公共大食堂,再后作仓库,1975年整修杨柳河时作为养路段工人暂居地,后改为和平小学直至1991年终止办学。1991年后大院子作为家庭困难的村民搬入居住之地,98年给村民新建安置房后将村民搬出,1999年、2001年、2008年,及2014年共经四次修缮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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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江陈家大院修缮三年后重开: 朱颜青鬓都消改,惟剩痴情在(图10)

(一座传世的大院,说到底还是里面的人撑起沉实的历史) 

  温江文管所唐建军从1999年开始对陈家大院的调查研究,对这座集住宅、宗祠、园林三位一体的大院有份特殊的感情。本来他想给我聊聊陈家和梅子乾,以及陈家和官家花园的故事(官家花园坐落在崇义镇,三百年来屹立不倒,占地近22亩,庭院式砖木结构瓦房,布局构成多个四合院,大小房屋119间,24个天井)。无奈“三言两语难以阐明”,一座传世的大院,说到底还是里面的人撑起沉实的历史,冷掉岁月的棱角,万千心事托寄无门,惟剩这院落翠柏山房、寝庙阶前的花影,诉说时间凝艳的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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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第一月洞门上的图案,说是当年的灌县城)

  第一月洞门上的图案,说是当年的灌县城,文革期间遭到破坏,唯有从未曝光发表过的一张照片显示了完整历史风貌:1937年拍摄,图中长者为陈黄氏,儿子陈光昭,媳妇杨瑞萱,抱着的孩童名叫陈永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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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937拍摄的老照片 (照片翻拍 温江文管所 唐建军))

  这照片,唐建军经过三次拜访陈氏后人辛苦得来。对方感念他心诚,提供给他翻拍。80年烟云过眼,我们仿佛成为这张照片的后人,“我之前因人年轻,未出研究文章,现在空下来研究,准备先从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说起。”

  “故事”最大的诱惑在“扑朔迷离,不必求真”,而做文管工作的职责则是“尽其求真”。我在院子里拍照,一位老太太拄着拐棍走进来,大家扶,她倒是径直往里走,她对这里很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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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冯蕙兰)

  她叫冯蕙兰,85岁,1949年8月,她是在这院子里跟一个叫陈光俊的年轻人结的婚。婚礼那天盛大得很,薄雨收寒,酒醒天涯,时间阑珊过,这院子还在,暗中偷换西风流年。陈光俊是陈氏的第十二代孙,父亲叫陈利石,排行名陈古铮,因是袍哥老大,时被封为“温都郫新灌反共总指挥”,陈家第十一代孙。

  冯蕙兰是老温江石晖桥附近(柳城,俗称石灰桥)住的一位小姐,和陈家门当户对。日子不长,结婚后两个月,解放,清产退押,冯蕙兰跟着一大家人搬出这大宅子。一个昏黄时代落幕了。“我还去西安见过冯蕙兰的儿子。”唐兄显然是迷上这个院落了。

  书斋里一缕清芬早已从周围农家的炊烟中飘散。在这院子里散步,继换被一种恬淡的沧桑所笼罩。心远梦远,时空交错。清代做过大京官的养生家黄云鹄一笔厚气雄强的书法立于满墙:莫以岁云暮,当极观太无。早回头勿忘,旧路遥天远,乐还本始初。大概意思是归隐后潜心修道,不眷恋官场,过闲适的人生。

温江陈家大院修缮三年后重开: 朱颜青鬓都消改,惟剩痴情在(图14) 

  黄云鹄(1819-1898年),黄侃之父。其字芸谷、翔云、缃芸,湖北蕲春县青石镇大樟树村人,北宋黄庭坚十七代世孙,咸丰三年癸丑科(1853年)进士,官至四川盐茶道,清廷二品大员。是晚清著名学者,一生著述甚丰,有多部著作传世。他主张“王子犯法与民同罪”,为官清廉正直,执法严谨,不畏强暴,被世人誉为“黄青天”。因与当时官场不同流合污,得罪了权势,黄云鹄的官越做越小, 最后辞官返籍,回湖北潜心经学、书法。为两湖、江汉、经心三个书院院长,是晚清重臣张之洞的密友。黄云鹄著书有《归田诗抄》、《学易浅说》、《清画家诗史》、《益州书画录续篇》等。编纂《粥谱》流传甚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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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江陈家大院修缮三年后重开: 朱颜青鬓都消改,惟剩痴情在(图16)

  我爱上院子里的那翠柏山房,想起来曾有多少位深闺女史、小姐曾在这里温书。唐兄提到他多年来采访陈家后人及周边80岁以上的长者,一位小姐的故事堪比红拂夜奔。陈古铮的女儿12岁上得闺楼,就是小姐楼(那时风俗,家中女儿满了12岁即上小姐楼,出嫁才得出闺楼)。一位厨师做饭很合她胃口,女儿随即找来丫鬟打听,从楼上远远观察他。一来二去,两人心生爱慕,因为厨师身份不同,陈古铮绝不会同意这婚事。陈家小姐后来从楼上趁着夜色,打结绳索,顺着爬下来和那胆子大的厨师小伙私奔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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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翠柏山房) 

  两人出逃,陈家大院乱作一团,陈古铮急派家丁夜追,一路追到江安河,见两人已浮过去,湿身狂跑,无奈放行。苦命鸳鸯一路赶到西安,生活下来。算是善酬始终。过了几十年,后来他们还和陈家人有联络,家人到西安看她,惊鸿当日影,垂老尚依依。这位川西闺秀的传奇,于2000年初下世。

  惟愿痴情落山房,不为寂寞卸红妆。不知怎的,一去这院子,总想起胡适那首著名的哀怨自作诗:“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,吹不散我心中的人影”。

温江陈家大院修缮三年后重开: 朱颜青鬓都消改,惟剩痴情在(图18)

  1923年,后来的国内农学界第一位女教授曹佩声,在杭州一所师范学校读书时,和已经成名的胡适发生了爱情。两人诗文唱和,甚是相得。胡适回到北京,向发妻江冬秀提出离婚,江冬秀抄起菜刀要抹脖子,吓得胡适再也不敢提这茬。江冬秀勇于捍卫自己的权益,任何方式都无可厚非,可惜了这眉清目秀的曹佩声,望穿秋水,等来的是胡适无奈叹息。开始时两人还不断往来,后来由于局势动荡,他们如同海上漂泊的小船,数次擦肩而过,但终不得相见。1948年底,国家内战正酣,人物分崩,胡适到上海探望曹佩声,留下一句让人无限唏嘘的“等我”,便飞到了海峡对岸,从此天各一方。曹佩声给胡适的信中写:“鱼沉雁断经时久,未悉平安否?万千心事寄无门,此去若能相遇说他听:朱颜青鬓都消改,惟剩痴情在。”胡适则念念不忘自己写的诗:“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,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。”后来这两句写成立轴,一直挂在他台湾家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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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适和曹佩声(右二和右一)

  曹佩声一直苦等,1973年,她在孤独寂寥中离开人世。临终前曾要求将自己埋葬在安徽绩溪一条公路旁,那是通往胡适的家乡“上庄村”的必经之路。曹佩声希望有一天胡适归来时,能在自己的坟前驻留片刻。虽阴阳已相隔,但心亦有灵犀。可她哪里知道,海峡对岸,胡适早已死去整整10年。

  一行人在寝庙面前拍照,望向内里经纬,光阴如檀。

 

  作者:谢礼恒,中国文化观察网特约记者、四川知名文化记者(作者微信公众号,艺术野疯狂)

 

  后记(作者珠珠)

  科技飞速发达的今天,沟通变得越来越简单,快节奏的生活使得人们说话做事都力求简洁快速。在这个用文字吸引流量、得粉丝者得天下的年代,走心的文章并不多。煮文卖字者但凡迎合市场就难免落入俗套,当然,这不绝对,确有例外。

  也有人,多年来一直坚守着自己内心的那份情怀,时间长了,已成习惯。读他的文,你会觉得既走心又动人,既真挚又飘逸。娓娓道来中尽显书韵飘香,字里行间渗透着朴实无华。

  在这个追求速度的年代,我们很难想象过去那种以书信往来“见字如面”的年代里思念的味道。“见字如面,如雁带去思念;见字如面,如歌抚慰流年。消失了时空,怀念成相见。信中你我,定格成永远的容颜。”但是今天这篇文章,真的让我读出了作者内心深处那深深的惆怅,淡淡的忧伤,一种重游故地物是人非的苍白: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是的,思念就是一个人的地老天荒。

责任编辑:Cultural edito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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