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的老宅

上海市浦东新区大团镇位于黄浦江东南部，是始建于清雍正四年（公元1726年）南汇县的四大古镇之一。1950年8月，我出生在镇上一条现名叫永春路上的一栋砖木结构的房子里。

大团镇历史悠久，商业发达。据记载，清末民初，大团镇已成为南汇县东南地区水陆交通的枢纽，农、渔、副、手工业品的集散地。到20世纪30年代初，大团镇已冒出80余个行业、370多家商店，分布在南北3华里长的街道两侧，享有“三步一家、五步一店”和金大团的美誉。

由于永春路一侧的房子是沿着河道陆续建起来的，因此我家的房子自然成了出门是小街，房后是河道的江南水乡风格。房屋面积现在看起来不大，一层是客堂间，是全家吃饭兼会客的地方，二层是卧室，带一间阁楼；还有一间地下室，兼做厨房。因为建在河滩上，所以淘米、洗菜、洗衣服很方便。

1954年秋，父亲调到上海市轻工业局工作，全家随之举迁到上海市区。我清楚地记得，搬家那天小火轮（烧柴油的船）一直行驶到我家房后，大人们忙着往船上搬家具和行李，我则抗着一根竹竿，一头挑着个装水果的竹篮，房前房后跑来跑去，兴奋的难于言表。至于后来小火轮在浦东的河道里行驶了多长时间，已记不清了。然而，当一家人乘坐小火轮驶出河道汇入黄浦江时，我第一次看见岸上像蜗牛一样慢慢行驶的小汽车，以及高耸的外滩万国建筑群…这一幕永远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，难以抹去。

20世纪60年代，父亲一人工资要养活全家7口人，所以全家经济条件比较困难。当年我入校时，穿着打补丁的土布衣服，遭到个别同学的嘲讽。有一次，我们姐弟几个商量，让父母亲把老家的房子卖了，好补贴难以为续的日常开销。母亲说，不能卖的，等她老了要回去住的。然而直到母亲94岁高龄去世，一次也没回去住过。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我们兄弟姐妹才慢慢懂得，这是我们的祖传家业，是我们的根…

老宅从我家举迁上海后一直闲置在那里。虽然它默默无闻、年复一年地站在大团镇永春路上。然而，它见证了历史，见证了大团镇乃至整个浦东新区的发展变迁。

 老宅见证了日本帝国主义发动的全面侵华战争

1937年发生的“七七”卢沟桥事变，标志着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全面爆发。7月29日，北平失守，7月30日，日本侵略军占领天津。8月13日，淞沪抗战正式打响。在历经3个多月的战争中，中日双方共投入约100多万军队，是中日双方在抗日战争中的第一场大型战役，也是整个中日战争中规模最大、战斗最惨烈的一场战役。其中，11月5日拂晓，日本新组建的第10军约3万余人，在距大团镇南50多千米的金山卫登陆，包抄中国军队南部防线。

在这场异常艰难的反侵略战争中，上海市人民爆发出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和民族精神，他们不畏强暴、不怕牺牲，纷纷组织起来参加募捐、救护、运输等多种战地服务，给前方将士以巨大鼓舞。但终因中日双方力量悬殊，淞沪战役以上海、苏州等城市相继沦陷而告终。虽然失败，但中国军民以伤亡25万多人的代价，共打死打伤日军6万多人，击毁击伤敌机200多架（含南京保卫战），炸沉炸伤敌舰10余艘，击毁坦克装甲车数十辆等等，为上海和长江下游工厂和物资内迁赢得了宝贵的时间，狠狠打击了日本侵略军扬言“三个月灭亡中国”的嚣张气焰。

淞沪抗战爆发那年父亲10岁，在大团镇小学读2年级。他清楚地记得，一天早上，他和同学们看见两架日军双翼飞机从大团镇北面向南飞去，一会儿折返由南向北飞去。几个来回后，引起校领导警觉，判断可能是日军的侦查行动，立即宣布学校停课，师生们疏散回家。不一会儿，两架日军飞机又飞到大团镇上空，而且飞的很低，随着“轰隆”一声巨大的爆炸声，大团镇小学正中央的篮球场被炸出一个直径约三四米、一米深的弹坑。全校所有门窗玻璃被震碎，满地都是玻璃碎片和碎霄。如果稍晚一步，全校几百人的性命恐怕难保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如今，抗日战争的硝烟早已离我们远去，然而，日本军国主义的阴魂不散，觊觎我中华的野心不死。我建议父亲把这段经历记录下来，这既是历史，也是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的铁证。父亲赞同我的看法，于90高龄撰写了一篇题为《刻在记忆深处：目睹日寇轰炸大团小学》的文章，刊登在《浦东文史》2018年第一期上。

 老宅见证了上海的解放和新中国的诞生

1949年5月的一个晚上，我父母亲正哄着一岁多的姐姐睡觉。突然传来一声“咚咚咚”的敲门声。他俩顿时心头一紧，因为当时国民党政权已处在风雨飘摇中，到处兵荒马乱的，担心遇到国民党抓壮丁。母亲示意父亲不要吱声，她去开门。当门打开，门口站着一位和蔼可亲的军人。他说，“大嫂你不用怕，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，行军路过这里，今晚想借住你们家。”母亲一看和她以前见过的国民党兵不一样，就答应了。第二天一早，住在我家的十几名解放军战士悄悄把屋子收拾干净后出发了。几天后的5月27日，传来上海解放的消息。4个月后，毛泽东主席在北京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庄严地宣告：中华人民共和国今天成立了！

后来聊起这段往事，母亲说，除敲门的指导员，年龄稍大些，其余的都是20来岁的小伙子。由于长时间的行军打仗，衣服脏些，但个个精干、朝气，很有纪律性。这段经历也成了父母亲对我们兄弟姐妹从小的红色教育。

 老宅见证了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

1963~1964年，与我家老宅一街之隔的两个表姐，高考落榜后响应上海市政府号召，远赴西北边疆——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屯垦戍边、建设边疆、保卫边疆。1969年底，表姐家的2个表弟和同住大团镇上的一个表妹，也在市政府的号召下，远赴西南边疆——云南西双版纳国营农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。加上我和姐，分别于1968~1969年秋，奔赴东北边疆——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务农。如果加上在大团镇附近插队的表兄弟姐妹6人，全家族有13人上山下乡。 改革开放后，除我定居在北京外，其余6人陆陆续续回到了上海。

这里有个小插曲。2003年元旦，我所在的中央民族乐团受党中央、国务院委托，赴新疆哈密、石河子、博乐、伊犁等地开展“三下乡”慰问演出。在石河子市我见到了几十年未曾谋面的表姐。表姐俩口子在水电站工作，住房、工作条件都很安逸。大儿子是公务员，在石河子某部门工作；小儿子已回上海，在金山石化厂工作。

 老宅见证了上海浦东新区的大开发、大发展

上海浦东新区，曾由于历史原因和黄浦江的阻隔，无论是商业、交通、住房、饮食，还是教育、文化和医疗卫生等都比浦西差了一大截，因此有“宁要浦西一张床，不要浦东一间房”的说法。

1992年初，邓小平同志发表南巡讲话后，浦东迎来发展的契机。同年10月，国务院批复设立上海市浦东新区。1993年元月，上海市浦东新区在浦东工人俱乐部一栋简易楼正式挂牌成立。浦东新区实行不同于深圳、珠海、汕头、厦门、海南五大特区的政策，即不倚重国家的特殊政策，而是依靠自主改革、自费改革的“双自改革”，形成了一种不同的发展模式，走上了大开发大发展的快车道。从1990年到2023年的33年间，浦东经济总量实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，民生福祉持续改善，全区GDP由1990年的60.2亿元，增长到2023年的16715.15亿元，增长了280多倍，累计吸收实到外资超过千亿美元。在这片热火朝天、生机勃勃的沃土上，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新变化，让我这个老上海每次回家都能感受到日新月异的变化。

比如，距大团镇15千米的上海浦东国际机场，总面积145.6万平方米，拥有2个航站楼、1个卫星厅和4条跑道，是我国三大门户复合枢纽之一。2023年旅客吞吐量达1417.8万人次，货邮吞吐量达311.72万吨，共起降航班43.39万次，进出港旅客达5447.6万人次。横贯上海市区的轨道2号线，把上海浦东国际机场与上海虹桥国际机场紧密相连，方便旅客的出行和转换。其中，轨道2号线广兰路至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的磁悬浮列车，是世界上第一条投入商业运营的磁悬浮列车，年流量达191万人次。

距大团镇20千米的东海大桥，全长32.5公里，2005年5月全线贯通，同年12月正式通车。桥面为双向六车道高速公路，桥中间两侧设有观光平台，是连接上海浦东新区与上海洋山深水港的重要通道。

2005年12月开港的上海洋山深水港，位于浙江舟山市，总面积达25万平方公里，分四期建设完成。据2016年统计，上海洋山深水港完成货物吞吐量达7.02亿吨，完成集装箱吞吐量达3713万标准箱，连续7年保持世界第一。

距大团镇22千米的上海迪士尼乐园，占地面积1.16平方公里，2016年6月正式开园，是中国内地首座迪士尼主题公园，也是国内目前规模最大的现代化服务业中外合资项目之一。截止2023年4月底，累计接待中外游客超1亿人次，综合收入达70亿元。

据大团镇15千米的新场古镇，早先在南汇县四大古镇中排名靠后。由于保护的好，加上近几年招商引资搞建设，使新场古镇重新焕发青春，成为浦东新区乃至上海市新的旅游热点。优美的环境和古朴的庭院楼阁，让中外游客在小桥流水、老街、古民居中穿越，享受江南水乡之美、明清建筑之美和风土人情之美。2008年，新场古镇被评为“中国历史文化名镇”、2011年、2014年被评为“中国民间文艺之乡”、2017年被评为“全国特色小镇”。

作为家乡人，我衷心祝愿大团镇在一轮又一轮的开发、建设中，抓住机遇、趁势而上，把大团真正打造成集观光旅游、民宿、农业体验，文旅融合的特色小镇，让金大团重新焕发出新的光芒、新的生机。

我的故乡大团镇，加油啊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原载《中国老年文化》杂志

2024年第5期